开票2分钟售罄不仅是“老公姐”陈丽君的魅力 文化观潮

  11月16日，环境式越剧《新龙门客栈》12月份场次开票，朋友来“哭诉”：又没抢到。

  “君霄”组合场几乎秒罄，四个卡司组的17个场次则在2分钟内全部售罄，全国各地的观众都想来杭州一睹“新龙门”，票价已经炒至四位数，一票难求。

  不久前，一个新名词“老公姐”登上微博文娱热搜榜第一位，越剧女小生陈丽君“出圈”了。她在“新龙门”返场时抱起搭档李云霄转圈圈的视频在各平台发酵，并在全网掀起了一波“越剧热”。

  而且，不仅越剧《新龙门客栈》广受欢迎，浙江以外的越剧团演出票也很快被抢购一空。这对戏剧界来说，是一次现象级的“出圈”。

  11月19日，《新龙门客栈》作为特邀剧目进行中国戏剧节专场演出，又引发一波讨论：“新龙门”为何会火？它的可持续性又在哪里？

  早在3月28日“新龙门”首演之后，我们就讲述了背后的创作故事：人物 茅威涛的重启和《新龙门客栈》。

  8月，“君霄”二人的“转圈圈”在抖音走红，我们和这对越剧cp聊了聊天：“小客栈”火了！对话“转圈圈”背后的新晋越剧顶流cp。

  前两天，我们因为浙江省第二轮“文艺名家计划”启动，对线后戏剧名家，《新龙门客栈》编剧：孙钰熙谈经典改编。

  作为观众，作为被“圈粉”的新戏迷，这次我想聊一聊，我们为何会追“老公姐”。

  热搜刚出来的时候，主创们也懵了。陈丽君尝试解读：“老公”应该是观众对自己舞台上饰演的男性角色的称呼，“姐”则是对自己生活中女性性别的称呼。两相结合，“还挺可爱的”。

  对于广大观众而言：“老公不是一种性别，而是一种感觉。”陈丽君的小生形象符合了许多女性观众对于理想伴侣的想象：首先，清爽帅气，并且，具有安全感——具体表现在能够轻松抱起女搭档并连转几圈。

  这对看够了男演员完成公主抱都困难的观众们来说，惊喜来得很强烈。单手抱、转圈圈、对视笑：不要太“苏”。

  贾廷的人设本是“玉面修罗”，风流倜傥、玉树临风，又带着高武力值的霸气。这些特点在返场的时间得到了更自由的释放，举手投足间分外撩人。

  撩而不油，这又考验演员功力了，包括但不限于体态、动作、表情的到位。越剧以巾生为特色，小生形象往往干净清爽、温文尔雅，擅长拿捏这样的分寸感，自然直击观众们的“少女心”。

  于是，此前翻车的娱乐圈柔弱男和油腻男纷纷被拉出来，与越剧女小生形成了惨烈对比。

  说来，娱乐圈并不缺乏俊男美女，观众们对“老公姐”英气外表的迷恋下，更多是对绝对实力的追求。而这正戳中了娱乐圈的痛点：缺乏实力。

  “入坑”往往始于惊鸿一面，而追星者们更看重的是，自己的“新房”（新偶像）有没有长期的保障。随着“考古”的深入，大家对于戏剧工作者们“台上一分钟，台下十年功”的认知更加深刻。

  茅威涛曾在节目中讲过，陈丽君练功练到低血糖，在请教表演问题时当着她的面晕倒在地。在学校学习期间，清晨5点出门，晚上12点回宿舍，除课程外都在练功房，是陈丽君的日常。

  何青青在《新龙门客栈》中饰演女侠邱莫言，与陈丽君有对打戏。为了表演效果的真实，俩人排练时商量好：以真为先。拳拳到肉，每一下都是真打，一天下来，“两条胳膊都黑了”，手臂、膝盖甚至脚趾甲盖里全是淤青。

  这样的用功，是市面上“批发”的偶像们身上罕见的。花拳绣腿当然比不过真刀实枪，汗水、血水和泪水铸成的金身，自然吊打资本捧出的泡沫。

  基本功到位还只是“基本”，人物如何塑造才是更考验演员的地方，贾廷的动作表情之所以不出戏，是因为符合人物逻辑。而走近角色、理解角色还只是第一步，陈丽君和李云霄曾在采访中表示，自己还在不断摸索完善，“最难的还是演出自己的风格”。

 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，能够敏锐地区分出来什么是优质的内容。而且当更优质的内容出现时，对前者的批评也毫不留情。

  没多久，网友们就在排练花絮中发现了做指导的茅威涛，尽管只出现了几秒，大家立刻感受到“初代老公姐”的魅力，并直言：陈丽君的“老公姐”之路还有非常长的一段要走。

  姜还是老的辣。茅威涛甚至没有穿戏服，只是一个推门、一个眼神，贾廷的潇洒、金镶玉的风情就出来了，而且更自然、更生动。

  追星的本质是慕强，网友们用声量为自己的娱乐消费做出了选择：不要劣币驱逐良币，呼唤绝对实力。

  短视频下，有网友评论：发现一名帅气而不油腻的小生，惊喜程度100%；发现小生是女小生，惊喜程度10000%；发现整部剧都由女演员出演、小百花越剧团是全女班，惊喜程度100000000%。

  “老公”与“姐”的反差，让观众们看到了可贵的女性力量。当然，不只是可以抱起搭档转圈的“物理力量”。

  妩媚动人的客栈老板娘金镶玉，让不少网友嫉妒起贾廷来；动不动就喊“镶镶”、看起来有些憨的千户大人也收获了不少网友的喜爱……每个角色都散发着各自的魅力，互动之中，演员之间的默契让人信服：自己真的置身于这样一个小客栈，成为了“客官”。

  我们在追陈丽君的同时，也是在追陈丽君代表的一个群体，和她一样热爱戏剧、勤奋刻苦、各具特色的女孩子们，可谓“百花齐放”。

  自从发现了“女团”之后，也有不少观众是从台上“嗑”到台下，除了“嗑”舞台cp，也“嗑”女孩子间各种各样的友谊，单纯美好的情感，具有治愈力。

  越剧经历过一个由男子越剧为主转向女子越剧为主的过程，2023年正是女子越剧100年，明年2024年则是“顶级女团”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成立40周年。

  在过去，女性不被允许登台，茅威涛讲，在早期女子越剧“三花一娟”的时代，一批女性通过女子越剧获得拯救。“跟着社会的进步、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，女性对婚姻、对爱情、对男女关系会产生崭新的思考和需求。”女小生是这种思考与需求具象化的一个典型。

  女性更能理解女性。女性在饰演男性角色时更能从女性心理出发，塑造出更为理想化的、符合女性审美的艺术形象。

  茅威涛就常常借鉴经典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的角色，再融合到自己的表演之中，实现一种跨越性别或者无关性别的美。贾廷手拿一把折扇，茅威涛建议陈丽君去参考《成均馆的绯闻》中宋仲基饰演的富家子。拿一把扇子“哗”地抖开半遮面：“我脑海中贾廷应该是这样。”

  在男女互动的细节把握上，女性视角相比于男性视角也更加含蓄内敛，容易营造更为唯美、浪漫的氛围，更易为女性观众所接受。在越剧《寒情》中，有一个表达荆轲与夏韵感情的段落，郭小男导演曾想让荆轲敞开怀抱拥住夏韵，但茅威涛感到过于直接了。最后，茅威涛饰演的荆轲与陈辉玲的夏韵围着树桩转了两个360°，再刷地抱在一起，性感而不失美感。

  《新龙门客栈》的主创团队也是以女性为主。在当下，在文学、影视、戏剧等领域的表达大多仍出自男性视角的环境中，作为观众，我们期待着更多的女性声音。

  陈丽君返场短视频刷多了，不少网友都表示，贾廷那句“大漠孤烟入黄昏”自己都快会唱了。越剧的唱腔本身，就有充足的吸引力。偶尔几个自行配乐的视频，会遭到评论区一片嫌弃：“怎么换bgm，没有原来的韵味了！”认为发布者的“改造”大大减损了越剧本身的魅力。

  “喜欢上了奶奶辈喜欢的戏曲”——网友们称自己“血脉觉醒”。陈丽君也认同，中国人骨子里就有戏曲的DNA，只是很多人缺乏走近的气口，那么作为当下的戏剧人，应该在守正的同时多创造这些气口。

  就比如“新龙门”，是熟悉的腔调，但又和以往镜框式的表演大不相同，演员们和观众距离拉得很近，大家自然觉得新鲜：越剧还能这样？兴趣立刻就来了。

  沉浸式的剧场结合互动的表演，对演员和观众双方都是刺激的体验。饰演刁不遇的范雅琪演得很爽，环境式越剧增加了临场性。“我不会把他们当观众，我会把他们当做客栈的客人来看待，所以我想和他们交流。”观众在获得参与感的同时，也会给演员们新的刺激，所以每一场都不同，每一场都新鲜。

  2020年，“一台好戏”在上海亚洲大厦的“星空间”首次推出了国内首部环境式戏剧《阿波罗尼亚》，两年连演1000场，场场爆满。

  看完戏，茅威涛问“一台好戏”85后CEO汉坤：“你对标的是国际哪种小剧场形态？”——“我只对标今天人的生活方式。”

  茅威涛评价自己是个“好奇宝宝”，对任何新生事物都非常好奇：“我心中住着一个少年。”“新龙门”的主创团队也十分年轻。

  茅威涛首先是考虑到这次沉浸式小剧场的风险性，而年轻人承担风险的抗压能力更强。“功成名就的人胆子比较小，年轻人比较无畏，他们会跟我一起更加地勇往直前。”

  同时，她也看重年轻团队的当下性。“优秀的、成熟的艺术家们多多少少跟这个时代有点脱节，不那么清楚今天的观众究竟想看什么，就算知道也不知道怎么表达。”茅威涛说，“我也是，所以我需要年轻人来打破我。”

  《新龙门客栈》的剧本改编交给了95后的孙钰熙，她在改编时希望贾廷是一个“病娇”。茅威涛不太理解：为什么一个反派要这么有魅力？价值观有没问题？“算了不管了，你们去弄吧。”

  一开始，从文本修改到音乐设计再到初排，茅威涛几乎每天都在排练场，后来她发现：这不对！85后导演陈佳玮每排一下就要问一句：茅老师，您觉得这样做才能够吗？

  “我做到的是什么呢？哪里过了掰回来一点：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太像越剧了，不行，要收回来一点；有些地方我觉得太飘了，我会跟他们提出一些要求。”

  此前，茅威涛在学校里走，看着像陈丽君一样拼命练功的孩子们，会担忧她们未来的出路。现在，她很高兴地看到，有那么多和她们同年龄段的观众喜爱越剧演员、喜爱越剧：“这样越剧就还能走下去。”

  《新龙门客栈》的爆火，让很多原本不看越剧、不关注戏曲的人开始感兴趣。饰演周淮安的汪喜喜感到，自己的责任更大了。“以往只是想着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，现在需要有更强的责任心，不只把越剧传播给喜欢越剧的观众，还要传播给更广大的对戏曲感兴趣的人们。”

  面对这批“小白”新戏迷，茅威涛希望我们大家不仅仅停留在“老公姐”上：“希望我们大家能够真的去热爱这门艺术，真的去喜欢越剧。然后看更多的戏，由越剧这个剧种能够了解到，我们戏曲大家族里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剧种、好看的戏。”